寡言少语

“没有人会爱我了。”

他第一次看到那个病人是在地下室，一场火灾之后这个男孩把自己锁在了暗无天日的地方躲起来发霉，他还记得推开门的那一霎那扑面而来的那阵潮湿和酸臭搅在一起的味道，再一眼，就看到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为什么这么说呢？”他好心地询问，尽量捡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瞥了一眼蒙着灰的桌面，将笔记本平摊在腿上，“我知道班上有不少女孩子给你写过情书。”

男孩好像听到了什么精彩的笑话，肩膀一颤一颤笑得几乎要打跌，又好像被触到了化脓的伤口，喉咙里含混地发出野兽似的嘶吼。

他摸着自己过于长的刘海，撩起，又放下，足以让医生看清那些狰狞的伤疤，冰凉的指尖掠过皮肤，仍然能唤醒鼻腔里那股烧焦的味道。

医生低着头，在笔记上匆匆写下几行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这屋里跟心跳一样清晰。他们陷入了粘稠的死寂，最后是年轻的一方耐不住好奇，伸长脖子站到医生身边。

“也许我们可以玩一个游戏。”医生用夹着笔的那只手推了推眼镜，“也许你可以用一个月的时间让我爱上你。”

男孩嗤之以鼻，想要说些恶毒话语的时候却被一根笔杆按住了嘴唇。医生戴着金边的眼镜，露出一副几乎算是狡黠的表情。

“真的不想试试吗？”

他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使劲地绞着手指，愤愤地坐回原来的地方，忽然又站起来，用脚踢翻所有能踢翻的东西。但是在医生第二次来的时候，他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用长长的刘海遮住脸上狰狞的伤疤，局促不安地把手背在后面。

“这是一个好开始。”医生温柔地笑了笑，和他分享了一块好吃的蛋糕，以及医院里一些有趣的故事，“我很喜欢干净的孩子，身上会有很清爽的味道。”

男孩子勉强挤了一个笑容出来，被医生评价为“古怪”，他追着医生打了半圈，最后医生不得不气喘吁吁地说自己不喜欢很暴力的男孩子，他才停下来咬着嘴唇生闷气。

等到医生跟他告别的时候，他已经不是很在意手臂上的伤痕。

在医生第三次来的时候，他甚至大胆地提出了亲吻。

“想用亲吻来换我的蛋糕吗？”医生有些讶异地看着他，在那样的目光下男孩子不得不绷紧身体，脚趾抓了两把鞋底，“可是我们明明说好，一首歌才能换一块蛋糕。”

男孩涨红了脸只是摇头，两只手卡住自己脖颈几乎要掐死自己，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仿佛被放在烈火上烧。

“你这样丑丑的小孩，是不能靠卖萌来博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医生故作正经地戳他腮帮，却在他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掀开他的刘海软软地吻他的额头。那一天男孩用被浓烟呛坏了的喉咙唱了数不清的歌给他，医生轻轻吻着男孩的额头，低声说着其实他这样的小孩还是很可爱。

“你爱我吗？”

干干净净的男孩修剪了清清爽爽的发型，站在窗明几净的房间里，穿着白色的短袖。

“我几乎要爱上你啦。”

医生笑了笑，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收起自己记录得密密麻麻的笔记还有中性笔。

“也许换一个人你会做得更好。”

“可是我不想换一个人。”

“嘘……别这么说。”医生无奈地看着他，食指做出禁言的手势，“还记得我跟你说的第一句话吗？”

男孩几乎是立刻回答出来。

“你说女孩子给我写情书。”

“呀……”医生敲了一下额头，叹了口气，“记错了，那就是下一句。”

这只是一个游戏。

“你会很招人喜欢的。”最后他这样说着，非常温柔，然后去男孩的父母那儿拿了疗程的尾款，打算为自己的爱人买一条米色的围巾。